頭發花白,身形敦實,一個軍綠色的挎包斜在腰間。行走在麗水市蓮都區天堂山的山路間,吳錫朋宛如走在自家的庭院內,步履穩健,眼神清亮。
作為麗水高級農藝師,79歲高齡的吳錫朋,每周仍會抽個幾天時間,挑個山頭轉一轉,觀察、記錄野外菌類的生長情況。盡管在年輕的時候,他已經跑遍了麗水、甚至全國三十多個省份的山林,他依然歇不住:“不多跑跑,它們(食用菌)就不認識我了。”
這位與食用菌幾乎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老人,是麗水市慶元人。他曾成功馴化了金耳、硫磺菌等珍稀菌種,讓野外美味走入尋常人家;研制以草代木制菇的生產技藝,讓千百年來依靠木屑培育香菇的菇農有了新的生產思路,掀起香菇種植的一場“革命”。如今的他,依然成天圍著食用菌打轉,搞研究,畫畫,寫書,一個不落。吳錫朋說,研究食用菌已經成為自己書寫生命的方式。生命不息,鉆研不止。
吳錫朋的工作室,就是一個菌菇世界。瓶瓶罐罐從地板堆到了天花板,栽培著很多在市場上都見不到的珍稀菌種。墻壁上,是由他親手繪制的菌菇畫像。桌面上,攤放著圖文并茂的手稿,每一頁都配有中英文介紹和簡筆畫。
打造了這個世界的老人,小學上了三年就輟學,卻用畢生的時光去學習、去研究。
因為家境困難,吳錫朋9歲輟學,之后就去放牛。吳錫朋在放牛時一見到菌菇,就會用樹枝在地上畫出來留個印象,回頭再找書籍查閱,或是請教有經驗的菇農。一來二去,長了不少見識。
到了15歲,在草菇菌種試驗場工作的吳錫朋,被書中說的“一斤銀耳的市場價格超過百元”所吸引,開始摸索菌種的馴化、栽培方式。20多年后,又受到蘇東坡的一句“老櫧忽生黃耳菌,故人兼致白芽姜”啟發,去野外櫧樹上尋找野生金耳,并成功馴化,因此獲得浙江省科技進步二等獎。
去年,《慶元菌類手繪圖譜》出版,吳錫朋是主編之一。書中352幅野生菌菇圖精美細膩,都是他親手繪制的。原手稿更是多達1355張畫、70多萬字。為了這本書,他從1984年開始,憑著一本《云南食用菌》作參考,深入草地林間,自學自悟、記錄成冊。截至目前,這份手稿的內容還在不斷增加,收錄的食用菌種已超過1500余種。
紙上得來終覺淺。如果說書本是吳錫朋的老師,那么山野叢林就是他的課堂。
每次野外調研,挎包里放著鏟子、錘子、鑷子等工具,重達十多斤,他覺得“還算輕”。夏日雨后,他一身長袖長褂埋進叢林間,又濕又熱,就擦點風油精、聞點藿香正氣水應付過去。“洋辣子”、百節蟲從衣服領口掉進了他的后背上,蹭得皮膚又紅又腫,就隨手挖點黃泥巴敷在傷口上。“方法土,但好用著呢!”說起這些辛苦,吳錫朋毫不在意。
比起辛苦,大自然里的寶貝,才更值得吳錫朋關注。他在麗水南明山同一處白蟻窩附近,連續三年發現了不同的菌種:從白胖圓潤的雞樅菌,到白嫩細長的小白蟻傘,再到橢圓烏黑的烏靈參。前兩者可食用,味美;后者可入藥。他把這些菌種帶去實驗室,觀察習性,并一一馴化,相關資料也整理成圖文手稿。白天上山采菇,晚上實驗室里搞研究。多年來,吳錫朋一共馴化了金耳、羊肚菌、硫磺菌等40余種野生菌,由本地多個農業大戶推廣種植,也用于食藥企業開發新品。
扎根山林,也心系山林。上世紀80年代,慶元菇農多用木屑栽培植香菇,木材耗損大,對環境的破壞比較嚴重。而在慶元森林邊緣、荒地上,常年生長著芒桿草,葉片寬而長,一長就一大片。吳錫朋動了用芒桿草替代木屑的心思。1986年,他收集來200多斤的芒桿草,一頭扎進飼料加工廠,將草碾成粉,加入麥麩,做成菌袋,進行接種。花了半年多的時間,香菇培育成功。第二年,他的論文《以草代木栽培香菇》發表,引起了食用菌界的巨大反響。他也因此與慶元吳三公、姚傳榕等食用菌領域的傳奇人物齊名,被稱為“菇神四世”。
如今,食用菌產業已是慶元的支柱產業。2020年全縣食用菌生產量1.23億袋,2萬棒以上規模種植大戶2600多戶,占總種植戶60%以上,菇農人均產值4.5萬元。看到菇農們的生產不再像以前那么辛苦,錢包也鼓了起來,吳錫朋覺得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。
“蓑衣箬笠采菇翁,雨后盈眶笑沐風。”吳錫朋曾作詩《采菇翁》,字眼里有山野風雨,也有收獲喜悅,是自己,也是千千萬萬菇農的寫照。